初三的时候，学业加重了不少。
其实课程对林轻舟来说并没有多难，只是每个老师都会布置许多作业，一天带回家好几张试卷。
他倒是比大部分同学都更轻松些，但对比前两年确实忙了很多。
林轻舟一忙，林大壮也跟着忙。
他忙着去市场买最新鲜的肉，给孩子煲汤。
去寻找手艺最好的大厨，从他们家订餐回来给孩子补充营养。
趁着孩子不在家，偷偷出门捡垃圾，一天能卖几块钱，给孩子攒起来。
一个初三念完，爷孙二人都瘦了一圈，到头来最对不起的是那些为他们补充营养的鸡鸭鱼鹅猪牛羊。
吃了，好像没补上什么营养。
十五岁的林轻舟正式入学一中实验班，以全市第五的成绩。
当然，他藏拙了。
四中校长的脸都笑歪了。
全四中，考进一中的不算多，但实验班的只有林轻舟一个。
一中实验班一年只招收三十名顶尖学子，正常来说，中考前三十几乎都能囊括在内，也有个别情况，比如家里条件好，给孩子出国留学的。
也有一些其他不可抗因素导致不去的。
但一般情况，接到一中通知的都会去，毕竟实验班的老师都是特地挑选出来的。
林轻舟就不太想去，他嫌一中太远了，如果去上学，中午就不能回家陪爷爷吃饭。
他也嫌一中管的比较严，自由时间太少。
一中的招生办亲自到林轻舟家里劝说，四中校长也亲自找林轻舟游说。
最后一中还给出条件，学生学费书本费伙食费全免，只要期中考试达到水平线，就给奖学金。
其实这奖学金本身就有，只是这么说出来，学生家长听着会更高兴一些。
林大壮答应了。
林轻舟提出条件，那就搬家，搬到一中附近去。
租房子也好，买房子也好，总之爷爷不能离得太远。
林大壮答应了，但不同意买房，他想把钱留着，用在更重要的地方，林轻舟三年读完就要去上大学了，在一中附近买房完全没有必要。
假期里，林大壮挑了一个城中村小平房，一年只要三千块，就是屋子老旧。
林轻舟都还没怎么挑刺，林大壮就自己放弃了。
他去实地看了，说蚊虫太多，周围高楼大厦，光线也不好，不适合林轻舟学习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他又挑了一个公寓楼，一个月一千块，简装，厨卫都配好了，门也是指纹密码的。
但去实地看了好几次，他又放弃了。
说是周围邻居带小孩子，晚上太吵了，会影响到孩子睡觉。
最后，林轻舟亲自选房，挑了一个一中对面的小区，虽然是个老小区，但是租的那家装修的好，原本是重新装修给儿子做婚房的。
但儿子谈了几年的女朋友彩礼没谈拢，分手了。
他儿子心灰意冷，决心去外地闯荡几年过完年就自己拎包走了，房子空在这也是空着，就想着反正也不用来结婚了，先租出去吧。
因为装修的好，地段也不错，就按照一年一租，一个月一千五来算。
两室一厅，厨房卫生间什么都齐全。
林轻舟看重的是，这房子带电梯，老小区，最高也就八层，周围绿植也都茂盛，爷爷在里面住着不会闷。
屋子里家电都是新的，好几个智能家居，沙发还带按摩功能，可见为了儿子结婚，是花了大价钱的。
同小区的屋子对外出租，一年起租都是九百左右，他家挂一千五，有些贵了，很多陪读的父母舍不得花这么多钱。
但林轻舟舍得。
他不怕花钱，他珍稀和爷爷在一起的每一天，存的那些钱，可以都花在让爷爷过得舒服上。
就算日后自己日子过得苦，他也认了。
林大壮确实舍不得花这么多钱，所以对屋子里的东西都很珍惜，桌子铺了防烫塑料布，又怕塑料布烫坏，买了玻璃压着。
又觉得玻璃太冰手，买了亚麻的垫子垫着。
沙发是皮的，怕自己坐坏，买了垫子垫着坐，又觉得垫子只垫了屁股底下，后背也会皱，又买了整套的布，裹好，再铺上垫子。
他年纪大，用不上空调，怕落灰，整了些布将空调包上。
家里使用的最多的，可能就是那个电烧水壶了。
因为林大壮经常忘记自己烧水，等到他瞧见的时候，水壶里的水已经不烫了，他又重新烧一遍。
林轻舟高中的生活十分不自由。
学校管的严格，学习任务也挺重的，实验班励志要做最好的班级，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将来。
的成绩。
林轻舟不止一次在想，早知如此，当初宁愿在四中上高中。
现在晚自习都逃不掉，跟爷爷散步的日子消失了。
唯一他庆幸的就是自己房子租的好，爷爷在家已经能和智能语音助手聊天了。
两年时间匆匆而过。
林轻舟的成绩一直平稳如常，两个字总结就是优秀。
十六岁的林轻舟荣升高三，成为一名冲刺高考的学生。
但高三才开学没多久，林大壮旧疾复发，再次进了医院，事发突然，那一天林轻舟还在上课。
得到通知的时候赶去医院，林大壮已经进手术室了。
病情来的急，还是邻居出门时发现林大壮家里的门没关，往里面瞅了一眼，看见地上躺着个人，吓坏了，先打了110，又打了120。
林轻舟是坐着警车去的医院。
这一次，林大壮没有上一次幸运，一句离别的话都没说上，林轻舟再看到他的时候，人已经没有呼吸了。
纵然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，林轻舟还是哭到几乎晕厥。
尸体在医院停了三日，林轻舟独自一人联系丧葬店，坐车去焚烧。
丧葬店的人问他家里长辈呢。
他忍着喉咙的胀痛感：“我是孤儿，是爷爷领养的我”
丧葬店的人又问：“他的家人呢？”
林轻舟的脑子里只有林山北一张清瘦的脸，他答：“我爷爷没有家人了，他唯一的养女也死了”
丧葬店的人不说话了，这是他从业以来，第一次遇见这么孤寡的人。
但也好在，至少有一个领养的孙子替他办理后事。
林大壮的葬礼还是办的热闹，在孤儿院后面的那个小区办的，小区里来了不少人，但林轻舟没有收他们的礼金，只收了他们带来的菊花。
葬礼办完后，没多久新租的小区户主就找上门了。
因为他这房子原本是婚房，就算租出去了，日后儿子回来也是要给他的。
没想到第一次租出去就遇到这样的事，虽然大家都不想，但事实就是存在。
现在新房里死了老人家，这房子是不能要了。
但装修花了不少钱，再卖也卖不出价格了，本来找到他是想商量一下，看林轻舟能不能多少出点钱，让他们少赔一些。
但林轻舟要买下来，那户主又犹豫了，这孩子他也算了解过，孤儿，养他的爷爷死了，估计给他留了些钱，但这些钱是他日后的活命钱，他不太想卖给他。
商量了好几次，林轻舟坚持要买，户主最后还是妥协了，没有多收费用，所有家电都按照折旧费用算在里面了。
到底还是赔了些钱。
租期还有一年，这一年里，林轻舟住在学校，废寝忘食的学习，接活。
高考结束之后，他也将钱凑够，全款给了户主。
办理房产转让的时候，因为他岁数不够还费了些时间，开各种证明。
等林轻舟拿着清北的录取通知书，回到久久不敢回的家中。
智能语音助手随着电器的启动询问：爷爷，九点了，该睡觉了。
林轻舟无声落泪，许久之后，用袖子将落了灰的两张相片擦干净。
叩首，上香。
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摆在一旁：“爷爷，妈妈，我保送清北了，我好想你们”
林轻舟的生日在秋天，快要开学之前，生日过后，他就十七岁了，曾今和爷爷畅想过无数次的十八岁还没到来，只停在十七岁的秋季，他再也没有爷爷了。
整个假期，他都没有出门，在家里躺了好久，每天听着智能语音助手在不同的时间段提醒他：爷爷，水要烧开咯。
这是爷爷与语音助手聊天时提过的要求：要多提醒他记得水烧开了。
语音助手自动录入记事本，每天都要提醒好几遍。
林轻舟的生活失去了唠叨，但他必须逼着自己好好生活，因为他明白，爱就是照顾好自己。
照顾好自己，爷爷才能放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