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不曾踏足皇宫，一切仍如曾经那般富丽堂皇、雕梁画栋。
只是赵舒玉在民间游历这般久，深谙民间疾苦，再望向这恢弘精致的宫殿，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。她垂下眸子，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继续跟着引路的宫人前往皇后所在处。
“舒玉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“……哎呀！是舒玉来了？”一踏入殿门，雍容华贵的皇后便展露出笑容，从容不迫地起身迎接，拉着赵舒玉的手上下打量起来，“啧啧……这么些年不见，真是长大了，更高挑了，模样也更标致了，真是不错！”
这般热情的举动令赵舒玉有些不适应，她尴尬地笑了笑，谦虚道：“……皇后娘娘过誉了。”
皇后拍了拍她的手，俨然一副亲切的模样：“你这孩子，同我这般生分做什么！我好歹同你母亲是亲表姐妹，唤我一声表姨母便是，再唤什么皇后娘娘，我听了可不高兴！”
说罢，便故意板起脸，露出不悦的模样。
赵舒玉颇是无奈，心下虽不喜这些客套话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皇后的话点了点头，唤了一声：“……好，表姨母。”
“诶，这才对嘛！”皇后瞬间又展颜笑开，满意地点了点头，继续握着赵舒玉的手，眼神怜爱道，“瞧瞧你这孩子……虽是长大了，却不仅瘦了，也黑了几分，在外面这么些年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罢？让人看着怪心疼的，这番回来，也是该安定下来了，可不能再任性了。
当初问起你父王，说你硬是要跑出去闯荡江湖，可当真是把我和皇上都吓了一跳。这外头人心险恶的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，你母亲在天之灵，也难免不安生。幸好啊……瞧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，表姨母我呀，也着实是放心了。”
一番话听起来言辞恳切，关怀备至，可落到赵舒玉的耳中，总有些不快。
从小到大，赵舒玉同这位表姨母向来都是生分的，而今她突然露出这般亲切的模样，总教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，也令赵舒玉不得不产生怀疑，认为她定有什么目的。
只是对方也不明说，只频繁地说着那些客套话，便也无法单刀直入地问个明白。
除此之外，皇后将外头的一切都形容地这般危险可恶，着实令赵舒玉觉得不愉。处于深宫之中，自是吃不尽的山珍海味，享不尽的富贵荣华，不晓得她所谓的世间险恶背后充斥着人间疾苦，也自以为是地认定那些人是为低微的尘土。
且又偏提起赵舒玉那亡故的母亲，当真是虚伪。
赵舒玉抿起唇，掩下眸底那丝微弱的厌恶，回应道：“表姨母这般关怀舒玉，着实令舒玉感动不已。”
“你这孩子，还这般客气。”皇后又笑了笑，拉着赵舒玉并肩坐下，“快别傻站着了，咱们坐下聊罢。”
“好。”赵舒玉点了点头，顺势坐下。
随即皇后令宫人端上茶水点心，又同赵舒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，赵舒玉便也耐着性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着。二人断断续续地聊聊许多，皇后又问起她在外游历时的经历，她敏锐察觉出皇后其实并不十分感兴趣，便只简略地说了说。
“舒玉啊，表姨母没记错的话，如今你算起来似乎是十九岁的年纪了罢？”皇后娘娘抿了一口茶，话锋一转，漫不经心地随口问着。
“……是十九岁，表姨母没记错。”赵舒玉微微一怔，点头道，“再过几个月，便要二十了。”
“哎呀……时间可真是快，不曾想你都快二十岁了。”皇后似是感慨，又微微露出感伤的模样，“你母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啊，你兄长都已经两三岁了……”
赵舒玉眼皮一跳，垂眸暗想，这皇后娘娘莫不是在点她，觉得她这般年岁还不嫁人？然她又隐约觉得，此事不止于此。
于是她便露出一副惭愧的模样，叹息着说道：“唉……这也都怪我仗着父王的疼爱任性妄为，多年来不着家，成了个满脑子外出闯荡的野丫头，让父王操心颇多，也耽误了许多事。”
说罢，便留意等候着皇后接下来的话。
皇后勾起唇，展眉宽慰道：“这也不怪你，谁还没个年轻任性的时候？时间早晚，总归会成熟的，既然你能说这番话，说明舒玉你还是个明事理的孝顺孩子。何况身为皇室的金枝玉叶，也不求早早嫁人，健康快乐是最首要的。
你看敬柔那丫头，同你年岁相仿，圣上却也觉得她年岁还小，舍不得她嫁出去呢！”
听到这个名字，赵舒玉不由地陷入回想当中，脑海亦渐渐浮现出一张清冷疏离的面孔。皇后口中的敬柔便是皇上与先皇后的女儿，备受宠爱的嘉仁公主赵敬柔。
对于这个仅比她大上几个月的表姐，赵舒玉自是同她接触甚少，或许幼时进宫时也曾一同玩耍过，后来随着年岁增长，便越发生分，所见次数自是寥寥。这赵敬柔本的性子本就同赵舒玉截然相反，自也是玩不到一块儿去的。
又因赵敬柔不喜宫中生活，故而年岁大些后便久居华云山庄，算起来，赵舒玉同她上一回见面已是六年前的宫宴中，二人皆还是个半大丫头的时候。
“这也是圣上疼敬柔表姐的缘故，想起来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她了，如今她可是安好？”收回思绪，赵舒玉顺着皇后的话头问了问赵敬柔的境况。
“她久居华云山庄，自然安好着呢。”皇后点了点头，却忽而叹了口气，紧蹙着眉头，又抬手揉了揉，“只是提起她呀，不免也有一桩糟心事。边关平定后，辽州王室求取嫡亲的公主和亲，可圣上那么多孩子，除了敬柔那孩子，年岁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一岁，唯一合适的，便只有她一人了……
可敬柔是先皇后同圣上唯一的孩子，颇受圣上宠爱，他又如何舍得她去那偏远之地，受这般苦楚呢？”
说罢，皇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，一脸的烦心模样。
听完这番话，赵舒玉心头一滞，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，到底是明白皇后此番邀她进宫的意图了。
这皇后莫不是想让我替赵敬柔去辽州和亲不成？赵舒玉垂下眸子，一边喝着茶，一边在心底暗自嘀咕着。晓得了皇后这葫芦里卖的药，赵舒玉心头的不悦越发重了。
她向来是个不喜被人牵着鼻子走的，然却也不能同皇后翻脸，便只装作没听明白其中意图的模样，装傻道：“如此说来，确实是一桩糟心事了，为人父母，自是不愿儿女远离身旁的。不过我瞧敬柔表姐是个深明大义的性子，自是会体谅圣上的无奈，为百姓、为天下换来一份安稳的。”
赵舒玉说得言辞恳切，一副真挚模样。
然皇后的眼神却是冷了几分，紧紧抿着嘴，嘴角微微下垂。
余光瞥见皇后面色的不愉，赵舒玉仍低头喝着茶，权当作毫无察觉。皇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赵舒玉面上扫过，到底也有些无可奈何，终究又清咳了一声，神色稍缓。
“……敬柔那孩子确实是个有孝心的。”皇后附和道，“只是和亲这事儿不能马虎，到底还是要圣上做决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