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就是云花寺？”
苍耳从丁令威所化的鹤鸟身上，一跃而下。
木招摇和老九紧随其后。
鹤鸟一飞冲天，旋个身，才收了翅膀，落定在地面。
丁令威新留了山羊须，他煞有其事地捻着手指，搓了搓一个指节长短的胡须。
翻飞着十对翅膀的胖鸭子，刹不住车，猛撞上他后背。
丁令威差点摔个狗啃泥，他恼恨地掐着胖鸭子的长脖子，刚要教训，从胖鸭子身上摔出去老远的蜣螂忙跑了过来。
“他神识错乱，何必跟一只鸭子计较。”蜣螂说着话，从丁令威手里顺过拾得的脖子。
“嘎嘎嘎嘎！”拾得不满意地扇翅膀。
什么叫别跟他一只鸭子计较！！
吵吵闹闹之际，八卦阵飞盘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降落。
青崖瞥了眼云花寺。
修长的鹰眸沉了沉。
想不到曾经的破庙竟然焕然一新。
这里是大越和庸国的边界之地，向来荒凉，怎么会有钱修庙？
苍耳握着铜环刚要敲在木门上，拳头便被木招摇牵住。
“七画圣作画不喜人打扰，就连饭食都是免了的。七日作画，应该再有两日，寺门便会打开。我们不妨等一等。”
“前面有条小河，倒是适合生火扎营。”老九的手往前指了指。
拾得一听有河，立马抡开脚丫子，挥舞着十对翅膀，边飞边冲了过去。
他一头扎进河里时，还连着嘎嘎嘎叫了好几声。
丁令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：“凡界…好像没有十对翅膀的鸭子吧。他这样…要是被人看见，岂不立马被道士给收了？”
“庸国境内不会有道士。”木招摇随口说道。
说者无心，听者却是有意。
青崖蹙眉。
庸国？？
这里怎么会是庸国？
“山主，庸国不是也没有妖么？拾得这副怪模样，被人看见总归不好。”丁令威近来行事愈加小心谨慎。
“小枕头欢喜就好。”木招摇一双桃花眼沁着水汽，他满面春风望着在浅滩处和拾得玩闹的苍耳。
没一会儿功夫，就见她脱了鞋袜，赤着一双雪白的莲足，在滩涂里捉起了螃蟹。
“别捉螃蟹了！今晚的吃食白尘都准备了。”木招摇追了过去。
老九拎着木招摇的后衣领：“难得她玩得那么尽兴，别扫兴行不行？”
“行行行。”木招摇见老九也脱了鞋袜，给自己掐个诀，好隔绝那些泥啊，水的。
老九见他玩个水还要掐诀，忍不住离他远些。
木招摇见苍耳和拾得忙着捉螃蟹，无暇顾他，不免吃起醋来。他双手在手里晃了荡去，速度越来越快，不一会儿，河里卷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：“小枕头，我教你水龙卷如何？”
胖鸭子拾得被水龙卷拽着脚丫子，沉了底。
苍耳见那水龙卷旋转得越来越快，变得越来越大，竟然渐渐从水里呼之欲出，扶摇直上云霄。
“学！我要学！”
木招摇站在苍耳身后，心满意足地轻捏住她的手腕，食指抵着她的手背，正手，反手，在水里快速搅动。
一会儿功夫，两人身前便卷起一小股的水龙卷，旋涡越转越大，碰到圆圈边边的树叶都被卷得沉了底。
“慢慢在水龙卷中加入灵力，便可以操控他攻击的方向。”木招摇两只手分别握着苍耳的手腕，前胸若即若离贴着她的后背。
苍耳的胳膊肘时不时蹭到木招摇的腰腹，木招摇悄悄调整呼吸，肌肉却下意识地绷紧。
苍耳用两只手，分别操控着两条水龙卷，灵流注入，水龙卷当真脱离了河流，裹挟着空气往上飞。
她刚想把两条水龙卷合并成一条大的，那水龙卷却突然失去了控制，在空中化作一片雨，洋洋洒洒倾泻而下。
老九淋了个透心凉，一激灵，手里刚捉的鱼，一个打挺，跑了。他气急败坏追过来踢木招摇屁股。
“你怎么找我算账？好没道理。”木招摇不得不撒开脚丫子，往岸上跑。
剩下的水龙卷化作一阵细雨，风一吹，打在青崖的脸上。
他侧着脸，悄悄看向河流中嬉闹的苍耳。
那一日，杀人如麻的妖女，仿佛彻底消失了。
她笑颜如嫣的样子，一时让他看傻了眼。
她那双眼睛，竟比从前更明媚。
青崖的脸上刚荡漾开隐秘的笑，生魂的灼烧之苦就令他不得不转开视线，攥紧了拳头。
是啊，他哪有资格享受这样平静的欢愉。
他只是个时时刻刻为爱受刑的罪人。
吃饱喝足，月亮升起来时，苍耳念叨着要睡在老九的狐狸毛里。
木招摇自然又是百般不愿意。
“你我就快成婚了。怎么说也不能再睡老九狐狸毛里。睡我的行不行？我也能变狐狸。跟老九一模一样的。”木招摇又哄又骗。
老九嗤一句。
“哪来那么多规矩？她嫁了吗？就睡你狐狸毛里？你有毛么？滚一边儿去。”
苍耳心满意足扑进老九的狐狸毛里，数着天上的星星。
“七画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？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云花寺的方丈说是七兄弟。进寺前，他们特地关照不到七日之期，不可开寺门，不可送饭食。进寺前，没见他们带吃食，寺内也未有炊烟。如此不饮不食七日，想来这也并非他们的真身。”
木招摇还想说什么，听到小枕头绵软又清浅的呼吸声，不舍得离开，扭扭捏捏挨着老九坐下。
“怎么？你也想睡我狐狸毛里？”老九似笑非笑。
木招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。
美得他！
谁要睡他的狐狸毛！
小枕头没了眼睛后，他又时常失眠。
百无聊赖之际，他从袖兜里摸出一块堂庭的水玉。
这块水玉足有他巴掌那么大。
玉质温润，最奇特的是它周身均匀又细密的冰裂纹。
此前一直不知道要用它来做什么，望着苍耳恬淡的睡颜，他忽有了灵感。
指尖灵力倾泻如刻刀，在水玉上留下一道一道清晰的刻痕。
天光渐渐泛白时，水玉上女孩灵动的脸庞，呼之欲出。
他咬破手指头，用血为它抹上脸颊如霞的腮红，点上她的唇。
血色转眼沁入水玉。
木招摇指尖轻轻触了触水玉上女孩娇嫩的脸，滑上水玉纹路的长发，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…
顺手拔了些老九的狐狸毛，看他龇了呲牙，转过头又睡得沉。
狐狸毛在木招摇手里顺了顺，没一会儿就变成了玲珑女孩的银色长发，被团成了一个圆圆的大包。
想起那时候的小枕头还心心念念想当斗百草的花魁了。
水玉温润，却缺了颜色。
看来还需要些各种颜色的玉石点缀小枕头的衣衫，再用珠宝和珍珠做成金桂和迷谷花缀满她的头发。
睡意终于涌上来，木招摇打个哈欠，万般不舍地把还没完成的玉人收入袖兜，顺势倒在老九狐狸毛里。
苍耳是被拾得扇翅膀的声音给吵醒的。
彼时，木招摇滚在老九的狐狸毛里睡熟了，老九也睡得四仰八叉。
丁令威正迎着朝霞吐息，郎哥哥不知去了哪里。
那人奴站得远远地，似乎正望向他们，又似乎在看天边的朝霞。
苍耳还是头一回留意那人奴的长相。
赤红朝霞下，他面目俊朗，却透着莫名的哀愁。
他似乎发现苍耳看他，两人目光一触，惊得他立马转头，避开了她的视线。
苍耳以前是害怕这人奴的声音，但此刻她却好奇，这人奴为何如此怕她？
还没想明白为什么，又是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，连着一串的鸭子叫。
苍耳回头正看见拾得十对翅膀上下翻飞，跃过了云花寺高高的院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