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片刻功夫，诺玛已经取回了莉莉埃塔要的档案记录。
高挑的女佣兵将一卷牛皮封面的记录册往黄木桌上一放，深褐色的眼睛扫过众人：“卡伦阁下出发前后那段时间，档案室的领用记录，都在这儿了。”
阿斯洛率先伸手拿起，指尖在封面上的孤星绕月纹章上碾了碾。
他翻页的动作带着惯有的利落，纸页“哗啦”作响，目光在“北境布防图”“抗寒药剂”等条目上一扫而过，最后停在卡伦的签名处。
旁边的凯尔也凑了过来，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，指尖轻轻点在记录册边缘一处极淡的墨痕上，抬眼时正好撞上阿斯洛的目光。
两人没说话，只是交换了个眼神。
确认没有问题之后，阿斯洛才将记录册往莉莉埃塔面前一推，动作不算恭敬，却也没了之前的抵触。
莉莉埃塔接过记录册，翻页的动作极轻极快，直到停在卡伦的签名页，冰蓝的眼瞳凝固了半瞬。
旁人没察觉，但迈雅离得近，正好看见她的眉头蹙了下，又迅速抚平，只留下指尖在签名末尾那道弯钩上轻轻一顿。
“这本记录册，我要带走。”魔法师合上记录册，声音清冷如旧，却比刚才多了层不容置喙的重量。
说话时，她将记录册往臂弯里一拢，深紫法袍的袖子滑下来，遮住了半本册子，像护住了个秘密。
“凭什么？”一个年轻的星翼队佣兵暴躁地往前走了两步，紧紧攥着自己的战斧，“在查清萨拉丁团长和卡伦阁下的清白之前，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！”
“就是！”另一个佣兵跟着附和，“万一你给改了怎么办？”
其他的佣兵也举着自己的武器纷纷抗议起来。
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晃，映出一片年轻的躁动。
扎伊德也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被阿斯洛用眼神按住了。
巴德尔这时从壁炉边站起，独眼里的光在火光里沉沉浮浮。
他往年轻佣兵那边走了两步，粗糙的手掌按在最近那人的肩上：“莉莉埃塔大人与萨拉丁阁下、卡伦阁下相识二十余年，当年的一场北境雪灾中，是她带着魔法师公会赶到与龙族鏖战的前线，用魔法阵护住了我们半个团战损的同袍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岁月磨出的沉稳，“她带走这份记录，总比落在贵族议会那群人手里强。”
阿斯洛的指关节在剑柄上捏了捏。
他不喜欢被人摆布，更不喜欢凯尔的魔导师拿着孤星之盾的记录，但巴德尔的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。
贵族议会的人要是来了，怕是不止要记录，连驻点的地板都得撬开检查。
他瞥了眼凯尔，见对方正垂着眼，银灰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，显然也是这个意思。
“行。但要是记录出了问题，我们孤星之盾第一个找你。”阿斯洛这话带着点硬气，却也算松了口。
凯尔跟着点头：“希望导师妥善保管。”
莉莉埃塔没接话，只是将记录册往身后的学徒手里一递，那学徒赶紧用布包好，揣进怀里。
迈雅站在人群后，正盯着莉莉埃塔身后的学徒们出神。
莉莉埃塔忽然转过身来，深紫法袍的下摆随着转身的弧度扫过地面，带起的风卷着壁炉的火星，在石地上投下道转瞬即逝的暗影。
这恰好是迈雅站着的方位。
迈雅还在发呆，冷不丁抬头对上这位冷艳的大魔法师的目光，还以为她要离开，赶紧往旁边挪了半步，让出通道。
“你们要去下界？”
莉莉埃塔语气平和。
迈雅的动作一顿。
嗯？她怎么知道的？
矮萝莉愣了愣，才反应过来。
方才风雨雪最后一个进门，似乎是忘了把门带上，橡木门敞着道缝，他们闹腾的讨论大概是全顺着夜风飘了出去。
“啊……是的。”迈雅挠了挠头。
莉莉埃塔的目光在矮萝莉的头顶停了停，又扫过旁边同样呆滞的一一星、飞翔的猫和笔书画，指尖在袖摆上轻轻一捻：“缺冰系治疗师？”
这话正戳在迈雅的愁处。
她瞬间来了精神，脑袋点得像啄米的小鸡，连带着头顶的呆毛都跟着颤：“缺！特别缺！凯尔说冰系治疗师在下面最管用，可我们找不着……”
“巧了。”莉莉埃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下，像是极淡的笑意，又快得像错觉。
她侧身看向身后的学徒，声音里带了点指令性的沉稳，“波莉卡。”
人群后立刻走出个少女。
这位少女银灰色的法袍裁得比其他学徒更收腰，衬得她身形纤细，可那张脸却透着股与“冰系治疗师”截然不同的张扬。
黑发烫成蓬松的梨花卷，发梢挑染着几缕银白。
眼尾画着上扬的猫眼妆，墨黑的眼线扫到鬓角。
最惹眼的是她的嘴唇，涂着暗紫色的唇釉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……
尽管这么个性张扬的妆容都掩盖不了她甜美的长相，但这周身的气质……怎么看都该是亡灵系魔法师的模版……
“我在。”波莉卡的声音也很甜，像浸了蜜一样让人愉悦。
她往迈雅面前一站，法杖往地上轻轻一顿，杖尖鸽子蛋大小的冰晶发出清脆的声响，“我叫波莉卡，冰系治疗师，46级，擅长冰封护盾和寒流治愈哦~”
迈雅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这反差也太大了——她想象中的冰系治疗师该是凯尔那样沉静的，哪想到是这般……花哨的？飞翔的猫蹲在旁边，尾巴尖勾着块木屑，小声嘀咕：“这妆化的，去参加舞会都够了。”
就在迈雅愣神的功夫，人群里突然响起声极轻的“我也去”。
转头时，正看见索涅拉伸手的动作。
少年的银发在火光里泛着冷光，银灰色法袍的袖子滑到手肘，露出腕骨分明的手，举得不算高，指尖却微微蜷着，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。
他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出声，耳根倏地泛起层薄红，紫瞳往迈雅这边瞟了半眼，又慌忙转回去，盯着地面的石板缝，语气硬邦邦的：“我……我熟下界地形。
而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像是在找理由，声音更低了：“缠怨藤长在腐骨堆里，亡灵系感应得更清楚。”
莉莉埃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瞬，极深的紫眸里闪过丝了然。
她没立刻答应，只是看向迈雅，像是在征询意见。
迈雅这才回过神，看着眼前这两个画风迥异的学徒——一个顶着冰系的名头却像暗夜精灵，一个明明是亡灵系却别扭得像没断奶的小猫——突然觉得这趟下界之行，怕是比传言里的“变形金刚萝莉”还要离谱。
可转念想到冰系治疗和亡灵系的地形感应，又赶紧点头：“好啊！人多正好！”
阿斯洛抱着胳膊靠在桌旁，挑眉打量着两个学徒，独眼里带着惯有的嘲讽：“带俩半大孩子？别到时候还得我们护着。”
波莉卡却突然眨了眨眼，暗紫色的嘴唇弯出个甜笑，法杖顶端的冰晶“咔”地弹出片薄冰，擦着阿斯洛的靴尖落在地上：“这位哥哥放心，我冰盾扛得住烈焰人，冻得住岩浆哦~”
索涅拉没说话，只是往迈雅身边又挪了半步，银灰色的法袍扫过她的战杵，带起阵极轻的布料摩擦声——像是在无声地说“我也很有用”。
壁炉的木柴又“噼啪”响了声，将十七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迈雅望着莉莉埃塔冷然的侧脸，突然觉得这趟下界之行，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按计划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