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金平的话，得到了其他所有人的赞同，又或是这些联合政府的高层、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，早在过去那一次次的“时间蝴蝶效应”中，逐渐产生了相同的想法。
总之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，房间里的气氛明显变得压抑起来，甚至连平常“没正形儿”的威廉·凯恩，此刻都开始散发出一种沮丧的气息。
看着那一双双、因为疲惫和绝望而晦暗的眼睛，我好像忽然明白，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排除在“核心十一人”之外了。
除了我倾向于亲力亲为，所以用“观察者”的身份、冲在第一线之外，恐怕也有规避这些疲惫和绝望的考量——至少现在我没那么共情他们，也没有他们那么沉重。
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，再次证明了“不是不报，时候未到”。
陈金平等人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，我因为没有那么共情他们、又不想太冷漠的让他们抽离情绪，所以就半被动、半主动的走了个神儿，然后忽然发现了一个“细节”。
“你们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？”
我从陈金平开始，慢慢把视线从其他人的脸上扫过：“我刚才忽然意识到，如果杨佩宁从来没有背叛，那么当时的【黑镜】、岂不是也始终站在人类这边？”
“……”
陈金平的眼皮一颤，视线下落到我的鼻翼附近：“你想问什么？”
“‘应急预案’。”
我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：“杨佩宁实际没有背叛，就代表【黑境】也没有真正的袖手旁观——你们刚换了年轻的身体，说明‘应急预案’可以正常进行，那肖海……”
“这是我们的疏忽。”
陈金平用一声抱歉打断了我：“我们的躯体迭代，是在完成‘时间蝴蝶效应’的信息回传之后，杨佩宁的‘背叛’，就是我们这次想要尝试的战略。”
“以杨佩宁的‘背叛’为起点，到他在空间站被捕、在一号前哨基地接受审讯、引发骚乱导致大量人员伤亡、还有……还有肖海的牺牲。”
“所有这些事情，都是为了在‘避免公开真相、引发民众骚乱’的前提下，保持整体战略的方向和节奏，所以在取得初步成功之前，不能暴露【黑境】依然提供协助的情况……”
“说重点。”
“……按照原本的战略节奏，我们会在你的‘觉醒’结束之后，再公开杨佩宁并未背叛的真相、并对此前牺牲的人员进行‘应急预案’。”
陈金平迟疑近三秒之后沉声说道，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，但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了。
联合政府的计划，是在“觉醒”顺利结束之后，再进行“应急预案”、对相关人员进行“复活”。
但我的“觉醒”没有顺利结束，而是在中途被打断了，并且杨佩宁和【黑境】，都随着“觉醒”被打断而消失了。
没有【黑境】，就无法进行“应急预案”，那些在骚乱中牺牲的、还有为了逼我做选择而被牺牲的肖海，全都回不来了。
“这是我的疏忽。”
陈金平起身向我鞠了个躬：“是我没有全方位的预判风险，才导致了这次失误……”
“mr. chen！”
威廉·凯恩打断陈金平的忏悔：“该方案是由科学部门提出的，应该由我来承担主要责任！”
话音刚落，内政与发展事务执政官、亚历山大·伊万·伏龙芝也开口道：“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，应该由我们一起承担。”
“mr. chen……”
“都别争了。”
陈金平摆手制止刚开口的劳伦斯：“我是联合政府首席执政官，对于重大决策拥有一票否决权——这就是我的失误，该由我来为此承担责任。”
“陈先生！”
“mr. chen！”
“……”
五个人突然开始争抢、到底该由谁来负责，而我只是瘫在椅子上，冷漠的看着他们的热烈争夺。
其实我能听出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、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，可是看着那一张张急切的脸，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给我演戏。
我不想用这样的想法、去揣测这些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人。
“羊圈已经破了，讨论谁来负责没有意义，当务之急是怎么补救。”
我冷声开口打断众人，随后用眼神指向威廉·凯恩的终端设备：“‘虫洞’里不是可能存在【新黑境】吗？如果它们愿意帮忙，‘应急预案’和‘时间蝴蝶效应’，就全都可以解决了。”
“……”
五个人沉默着互相看了一眼，脸上都带着一种没什么信心、但又忍不住涌起希望的纠结。
“So……we're back to our original problem。”
威廉·凯恩吸着气耸了耸肩：“how to……抱歉我该用中文——我们现在还是要继续研究，如何进行‘虫洞’穿越。”
房间里的气氛依然压抑，不过在场的几人都非常专业，所以还是在第一时间调整好状态、朝我投来了询问的目光。
威廉·凯恩拿起自己的终端设备、重新把屏幕转向我：“如果先不考虑‘虫洞’入口的几何特性，只用这些数据，可以设计进入‘虫洞’的飞船吗？”
我眉头一皱：“‘虫洞’入口的几何特性，直接关系到航天器的规格，跳过这个部分要怎么……”
“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。”
威廉·凯恩微微一笑，表情里带着一种古怪的、类似“自信”的情绪：“你只需要根据这些数据，尽可能的提供参考意见，航天器的设计和建造，会有专业团队进行负责。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
我犹豫了几秒还是点头答应，虽然不知道威廉·凯恩哪儿来的自信，但陈金平这次没阻止他，说明他们确实心里有谱。
于是我深吸口气，重新把精力集中在数据上，先用高维生命的部分认知做数据分析，再利用人类那部分的认知，把那些晦涩、甚至抽象的概念，转换成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。
这是一个困难的过程。
主要是我作为人类的部分认知，在科学方面的知识储备不够丰富，所以很难找到一个简短且精准的名词，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描述那些概念。
幸好威廉·凯恩足够专业，很多时候我还没说完他就听懂了，而他对于自己那些理解的、确认式的解释，也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。
这种双向的“顺利”，让我在长期持续的压抑中，隐隐感受到了一种正向的积极。
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主观错觉，但我觉得这似乎是个好的预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