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侧卧着的灰狼霎时抬起头，那双在昏暗中泛着微光的琥珀色眼睛，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人。
它迟疑了片刻，伸出湿润的舌头，轻轻舔向那人干裂的唇角。
萧元秦被一股浓重的腥膻气熏得回神，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，正好与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对上。
“狼兄，倒是多谢你嘴下留情。”他沙哑地笑了笑。
逃跑时体力耗尽，昏迷前最后一眼便是这双眼睛，本以为此番定要命丧狼口，没想到竟捡回一条命。
灰狼又在他脸上舔了舔，仿佛在应道：“好说！”
萧元秦嘴角扯出丝苦笑，叹道：“狼兄倒真是通人性，只可惜我如今落得这般境地，不然定要请你好好饱餐一顿。”
那灰狼歪着头瞧他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，似是在费力琢磨他话里的意思。
末了，它围着萧元秦转了一圈，忽然转过身，屁股对着他，往洞穴一角扒拉起来。
没一会儿，便叼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，丢在萧元秦身旁。
萧元秦瞧着骨头，苦笑道：“狼兄，这东西我可啃不动。不知此处可有水？”
说罢，他舔了舔干得发裂的嘴唇，希望灰狼能瞧懂自己的意思。
灰狼歪头愣了片刻，似是琢磨透了，凑过来扯了扯萧元秦的衣裳，引着他往更暗的角落去。
萧元秦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岩壁，竟真觉出些湿润来。
他顺着湿意往旁摸索，果然触到有细细的水滴渗出来，当下也顾不上别的，先顾着解渴，努力仰着头去舔那水珠。
灰狼见了，像是懂了他的急切，主动凑过去让他靠着借力，自己则歪着头瞧他喝水的模样，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晃着，仿佛在想：“嘿嘿，这人喝水的模样，倒和我差不多哩！”
这若是如意、芳霏在此，定然一眼便瞧破 —— 这哪里是狼？分明是狼与狗的串子！
它既带着狼的野性与敏捷，又有狗的温顺和忠诚。
如此说来，萧元秦也算不幸中的万幸，竟遇上这么只山中独行的狼狗。
喝了些水，又躺了片刻，萧元秦身上稍添了些力气，肚子却咕咕叫起来。
他伸手往胸口摸去 —— 往日军队出行，必会随身带些口粮。
水囊早在打斗时丢了，可藏在胸前的饼子，他记得昏迷前还好好在那儿。
他抬眼看向狼狗，“狼兄，莫不是你把饼子吃了？” 说着还抬手比了个圆乎乎的模样。
那狼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，那神态一看便知是真。
萧元秦嘴角扯出丝笑：“你这小东西，若我能出去，保管让你饼子吃够！” 可这一笑扯到背上伤口，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总这么待着不是办法，得想法子出去。”
他忆起昏迷前的情形，当时正往姜家村方向跑，那儿有血煞楼的人，可若能侥幸遇上，暗中护着姜家村的血煞楼人手，倒还有条活路。
他抬头望向石缝里漏进来的月光，暗自盘算：
以自己此刻的体力，若遇上敌人，定然难逃一死。
要想活命几率大些，不如夜里赶路，白日寻个这样的洞穴躲着，倒更稳妥。
念头落定，他攒着力气往上爬。狼狗见了，忙在底下用身子往上拱，帮他借力。
待一人一狼狗钻出那狭窄洞穴，萧元秦看向狼狗，轻声笑道：“狼兄，今日多谢你了。你我就此别过，他日若在山中再见，我必给你带十个八个饼子，还有肉，管够！”
说罢，他在地上寻了根趁手的粗树枝，试了试结实度，道：“就你了！” 随后一瘸一拐，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
可那狼狗却始终跟在他身旁，他停下，狼狗也停下，半步不离。
约莫走了一个时辰，萧元秦寻到个隐蔽山洞歇脚。
他看着对面的狼狗，叹道：“狼兄，跟着我，可是要担风险的啊。”
狼狗依旧歪着头，似在听萧元秦说话。
往后一路走走停停，折腾了一夜，倒也没察觉有人靠近。
直到天边渐露鱼肚白，狼狗忽然主动跑到前头，每逢萧元秦走偏、没跟上它，便转头叼住他的衣裳，往自己选定的方向扯。
最后在一块稍凸起的石头旁停脚，这石头后藏着一丛茂密杂草。
拨开草叶，竟又是个隐蔽洞穴。
萧元秦钻进洞后，狼狗却很快跑远了。
他等了片刻，才见狼狗回来，嘴里叼着两只已咬断脖子的兔子。
兔颈处只留两个深牙洞，竟没半滴血流出来。
“狼兄好本事！” 萧元秦赞道，接着叹息：“只是眼下还不能生火煮来吃，恐引了敌人来。你若饿了，便先吃吧。”
可狼狗却没动口，琥珀色的眼里透着几分委屈，趴在萧元秦脚边低低哼唧两声，目光自始至终黏在地上的兔子上。
它似在回想往日：曾远远见人烤兔子，香气勾得它直咽口水，却只能等那人吃完走了，再去扒找剩下的骨头。如今认了个人做伴，不就是为了口热乎好吃的么？
天色渐渐大亮，萧元秦瞥见狼狗身上几处毛发稀疏的地方，原是旧伤留的疤，新毛还没长齐。
他心头生出些恻隐，伸手摸了摸狼狗的头：“寻常狼群都是成群的，你怎么落了单？莫不是被赶出来的？”
狼狗耳朵动了动，目光却仍黏在兔子上，瞧得都快成了斗鸡眼。
萧元秦无奈笑叹：“罢了罢了，给你做熟的吃便是！” 他想起顾成意教过的叫花鸡做法，琢磨着用在兔子身上，大抵也可行。
一人一狼就这么昼伏夜出，过了两日也没遇着熟人。
自打第一日起，萧元秦便摸出了门道 —— 跟着狼兄走，竟格外安全。
每逢听到风吹草动，狼兄总能最快寻到隐秘洞穴供他藏身。
这两日下来，他也渐渐想明白了：许是这些窄洞，本就是狼兄往日为躲山中野兽，特意为自己寻的藏身之处。
这只独行狼能在山里活下来，定然有它的过人之处，那满身伤疤，便是它一路走来的印记。
故而往后的日子里，每次得了两只兔子，萧元秦总要匀出半只给身旁的狼兄。
山外。
如意和元初带着乔装打扮的赵指挥使，在姜家村及周边村落查探时，三皇子与那只狼狗已在山中同行三日。
先前若大张旗鼓的带帮手回来，当时便可备齐。
可如今敌人藏在暗处，他们明面上的动作稍不留意就会露馅，只能处处谨慎行事。
因此，除了派些身手利落、擅长夜间潜行的营中将领暗中探查，其余普通兵士都乔装成各色人等分散到各村。
有的扮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，有的装作走亲访友的客人，还有的干脆学着村里人赶集返程的模样，怎么不起眼怎么来，只求最大限度掩人耳目。
这般暗中派兵三日，赵指挥使放心不下，亲自骑马赶来。
再看顾惜惜这边，她半靠在贵妃榻上，指尖轻轻敲着榻沿，看向对面的姜叙白，语气带着几分催促：“怎么样？还是没消息？”
“还……还没。”姜叙白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先前他拍着胸脯保证三日内必能寻到三皇子，如今却食言了，只能硬着头皮找补，“不过你放心，姜家村那边我已布下人手，定能严防死守，绝不会出岔子。”
那日断刃带回消息后，姜叙白正来汇报寻人进展，听闻北齐江湖人可能觊觎姜家村，当即从楼中调出一半人手去守村，就是怕出意外。
顾惜惜轻轻叹了口气，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山林图上，指尖点着图中崎岖的山路：“可惜我得守着这些老头，不能亲自进山。”说着，她又喃喃自语，“三皇子到底能在哪儿呢？”
“你说会不会……”姜叙白看着她脸色沉下来，后面的猜测没敢说出口，怕惹她更心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