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阳是在咖啡店与顾怀瑾见面的。
虽然猜到顾怀瑾邀他见面的目的，但还是有一些惊讶。
“嫂……顾姐。”
许阳与顾怀瑾年纪其实相差不大，可真算起来，还是顾怀瑾要大一点。
“你来了。”
在许阳坐下后，顾怀瑾问道：“你喝什么？咖啡还是其他的？”
“咖啡就行。”
其实许阳不怎么喝咖啡，同时对奶茶也没什么兴趣。
但来这种地方，又不好意思要一杯白开水。
“顾姐，不知约我出来有什么事？”
“我跟张潮离婚这事，你知道了没？”
许阳点点头：“前两天张哥来了滨城一趟，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过一下。”
私人事情，许阳向来是保持能不参与就不参与。
许阳说完，顾怀瑾没开口，两个人沉默下来，气氛有些尴尬。
这时候，服务员还没有把咖啡送过来，他连假装掩饰尴尬的行为都没。
“我不想跟他离婚。”
顾怀瑾抬起头看着许阳：“这件事其实我跟他当时是有些冲动。我承认，当初与他结婚，确实是想利用他说服我爷爷，让我举办画展。”
许阳不接话。
“我跟张百涛没有任何接触，我也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突然说那些话。
我也承认，张百涛将我的画拍到一千万这个价格，让我很高兴。当时张潮没站在我的立场考虑，确实有些生气。
为了那一场画展，我努力很多年，做了很多准备。可最终的结果，并没有与我预期中那样完美。
当日你们离开后，我与张潮有一些争吵。但我从未想过要离婚的。”
许阳准备说话的时候，服务员把咖啡端了过来。
在服务员离开后，许阳才开口。
“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，我这个外人不好参与……”
“我本来没想过要找你的，但张潮对你的评价很高。而且，他还说了，他有现在的成绩，都是因为你的原因。”
“我们之间只是互相成就。”
顾怀瑾知道许阳是说谦逊的话。
“许先生，麻烦你帮帮我劝劝张潮。”
许阳沉默片刻。
“现在《婚姻法》不是规定，一个月离婚冷静期后，要是有一方不去办理手续，也是自动作废吗？你到时不去就行了。”
顾怀瑾摇摇头：“那样没有用的。张潮可以起诉，又或者分居两年。再说，就算他什么都不做，我们保持夫妻关系，两人形同陌路，那跟离婚有什么区别。”
许阳手指轻轻敲着椅子边沿。
“那你直接跟张哥说不就行了。”
顾怀瑾迟疑一下，轻叹一声才缓缓道：“从小到大，我一直都很优秀。于是，我骨子里自小就比较骄傲，不愿意自己跟别人低头。所以，让我跟他说，我开不了口。”
许阳道：“既然你约我出来见面，那我也就直说吧。婚姻要是为了那点面子，那么就算张哥同意不离婚，你们也是貌合神离。毕竟，你们两个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。”
停顿下，许阳又继续道，“如果你不想与张哥离婚，只是为了能够利用他的关系人脉继续办画展，那更没什么意义。”
虽然许阳知道，凭顾怀瑾的家世和在圈子里的人脉，也不需要张潮帮忙。
可要是她与张潮离婚，以后想办画展，顾老爷子那边肯定不同意。
说不定下一次要办画展，就得等到顾老爷子死了才有机会。
那时就没有人阻止。
“顾姐，要不你再想清楚一点。你到底是想要婚姻，还是说只想要一段能够让你便利做其他事的婚姻。”
许阳看了看手表。
“顾姐，不好意思，我还有其他事，谢谢你的咖啡。”
顾怀瑾嘴巴张了张想说喊住许阳，最终没有开口。
许阳转过身准备离开时，想到什么，回过头说一句。
“其实你爷爷阻止你开画展是对的，你的画全是技巧，没有一丝感情。”
许阳拿出手机，给顾怀瑾发了一条信息。
“这是我在来的路上，用签字笔仿照你的《融雪》画的，你可以参考一下。”
许阳说完，直接离开。
顾怀瑾在听到许阳说她的画“全是技巧，没有一丝感情”的时候，整个人都陷于呆滞。
因为她爷爷也是这样说过。
她的画，几乎是为了炫技而画的。
可是她从不相信。
好一会，顾怀瑾才打开手机，看到许阳发来的一张照片。
一幅画。
这是随手画在一张白纸上面的《融雪》，可是顾怀瑾在看完后，整个人更加震惊了。
“这……”
“这……这不可能的！”
顾怀瑾的手指微微颤抖，几乎握不住手机。
画的内容确实是跟她画的《融雪》一模一样，只是少了颜色。
屏幕上的那幅“画”，线条流畅而肯定，仅仅依靠一支签字笔的黑白灰，就构建出了令人心悸的深度和空间感。
那确实是她的《融雪》的构图，分毫不差。
雪景的孤寂，冰棱的锐利，甚至屋檐下垂落的细微雪沫，都被精准地复刻。
《融雪》是顾怀瑾最得意的作品。
也是她自己认为是这两年对心灵洗礼的一幅作品。
她曾经给很多人看过，大家都对她那一幅《融雪》赞不绝口。
尽管上一次的画展，最后收尾确实是有些不完美。
但她的话的确是拍出了一千万，让她最后上了一波热搜，同时将她的身份稍微提高一些，也让更多人知道。
顾怀瑾一直盯着手机屏幕。
她的《融雪》，色彩运用精妙，技法无可指摘，画面冷冽而完美，像一座精心雕琢的水晶宫殿，美则美矣，却隔绝了所有温度。
而许阳仿着她《融雪》的画，只有黑白色，让人看着，此时仿佛天地间般的孤寂。
但在这孤寂的天地，在黑白线条之间，却隐藏着那充满着希望的温暖。
黑白线条之间，藏着冰川过后，暖春的期待。
顾怀瑾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，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深沉而克制的情感，几乎要破开屏幕，将她吞没。
冰冷之下，是灼热的生命力。绝望之中，藏着无声的渴望。
这正是她一直追求却始终触摸不到的境界。
顾怀瑾呆呆的坐在那里，此时她的眼里，没有一丝骄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