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案上的龙涎香袅袅升起，南宫问天捏着那方染了墨痕的宣纸，指腹摩挲着“帝师”二字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落，打着旋儿落在阶前，像极了昨日还在经筵上侃侃而谈的陆老爷子，今日便化作了棺椁里的冰冷身躯。
“传孤的旨意，写信让父皇知道帝师逝世一事。”南宫问天的声音透过殿门，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寒鸦。
陆铮捧着一卷未写完的卷宗快步而入，藏蓝色的锦袍上还沾着晨露。
他瞥见御案旁那封写着“急呈父皇”的信函，喉结动了动，终究还是将卷宗放在案上：“参见太子殿下，我爷爷生前还有一卷书未完成，臣以为，容许臣将这卷书籍完成……至于是否需要通知陛下这事，还望殿下三思。”
南宫问天抬手示意他起身，目光落在那卷墨迹淋漓的注本上——每页页眉都有陆老爷子用朱笔批注的小字，笔画遒劲如老松。“这话怎么说？”
“一是老爷子走得突然，我们这些做家属的都没有心理准备，更遑论陛下了。陛下与我爷爷亲厚，在外本就多有不便，如果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情，只是徒增他的伤心罢了……”陆铮垂首，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哽咽。
“孤知道你的想法了，但是这也是陛下的师父，师父走了，没有不通知徒弟的道理。”南宫问天打断他，指尖轻叩御案，“陆老爷子伴陛下三十载，从陛下亲政时的南书房行走，到如今，既是皇上的先生，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。他的身后事，断不能委屈。”
陆铮猛地抬头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：“那……微臣斗胆，请求太子殿下上书，追赠我爷爷帝师名号，赐谥号‘文贞’。我爷爷一生清廉，唯有爱好戏文，所办戏楼无一不宣传爱国爱民之情怀，您看如何？”
“谥号可依你。”南宫问天拿起朱笔，在纸上写下“文贞”二字，墨迹透过宣纸，染了下层的笺纸，“陆老爷子在任时，曾上书请罢宫廷织造浮费，又主持编修典籍。按孤的想法，将他在橙琉的旧宅改为‘文贞书院’，收录寒门学子，让他的学问传下去。你意下如何？”
陆铮点头，躬身道：“殿下思虑深远，微臣不及。只是爷爷的灵堂，是我们筹备还是……”
“礼部已在筹备，辍朝三日，百官素服。”南宫问天放下朱笔，起身走到窗前，望着院中的古柏，“明日孤会亲自去府上吊唁。你身为你爷爷的亲孙子，要代孤主持后续祭奠，让百官看看，尊师重道不是空话。”
陆铮心中一震，忙应道：“臣遵旨。只是爷爷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，是否要召集他们前来吊唁？”
“不必刻意召集。”南宫问天抬手拂去御案上的落尘，“真心念着他的，自会来。那些趋炎附势之徒，来了也是污了他的灵堂。”
此时，太监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，南宫问天接过茶盏，却没喝，只是望着水汽氤氲中的茶芽出神：“就这样吧，你先下去吧。”
陆铮望着太子鬓边的偶尔才能看见的白发，点头，就下去了。
京都一直在下雨，湿漉漉的，惹人心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