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星锋微微张开嘴，刚喝了一口，眉头就瞬间拧成了疙瘩，像是拧在一起的麻绳，连眼角都微微蹙起，脸色比刚才按摩时还要难看。
那药熬得浓稠，闻着清香，呈深褐色，入口先是一股浓烈的苦味，苦得舌尖都发麻，像是吃了一口生黄连。
咽下去后，喉咙里又泛出一股涩味，还带着点灼热感，顺着喉咙往下烧，像是吞了口滚烫的苦水。
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苦，以前总觉得早上喝的冰美式够苦了，不加糖不加奶，苦得能让人瞬间清醒，可跟这药比起来，冰美式简直像加了蜂蜜的糖水，连苦味都变得温柔起来。
石越看着他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，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，眼角都弯了弯，带着点调侃：
“李总，你这表情，跟我小时候第一次喝这药一模一样。”
“你知道前朝最后那位武状元吗？”
“据说他早年抽了十几年大烟，后来家道中落又当了十几年乞丐，风餐露宿的，身子骨本该垮得站都站不稳。”
“可晚年，照样能以一敌百，凭着一把家传的铁扇，砍倒几十位杀手。”
“那位爷年轻的时候，就是三天喝一杯这个方子，才把练武亏空的底子一点点补回来，最后才能练就一身好武艺。”
话锋一转，脸上的笑意收了收，眼神变得认真起来，语气也多了几分诚恳：
“李总你练武，我爹之前给你诊脉的时候就说过，你的练法太刚猛，讲究爆发力，却少了对应的补药调和，时间长了，气血容易损耗，还会伤了根基，到老了容易落下毛病。”
“我这就把方子写给你，你要是没啥练武天赋，纯当养生调理，两个月喝一次就行，能把体内的浊气排一排。”
“不过这药里有几味药材现在确实不好找，像野山参，还有的老当归，都是要年份足的才管用。”
“但以你的能力，找这些应该不算难事。”
说完，石越朝着回廊方向喊了一声“来人”，很快就有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小厮端着笔墨纸砚过来，小厮手里的托盘是紫檀木做的，上面放着一支狼毫笔、一方端砚和一本摊开的宣纸本，宣纸是上好的生宣，纸质细腻，透着淡淡的米白色。
石越拿起狼毫笔，在砚台里轻轻蘸了蘸墨，手腕悬起，笔尖在宣纸上落下，刷刷刷写下三个方子，墨色浓淡均匀，字迹遒劲有力，带着几分书法功底。
前两个方子是老父亲特意交代的，一个主排毒，一个主滋补。
第三个则是他自己根据李星锋的体质加的，多了些健脾养胃的药材，毕竟练武之人脾胃消耗大。
写完后，又拿起纸本，逐字逐句给虎子讲每个方子的用法，哪些药材要先用水泡半个时辰，哪些要后下避免药效流失，煎煮时要用砂锅，火候要控制在文火慢炖……
直到虎子连连点头，说自己记牢了，才把纸本折好递给虎子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，告辞离开。
送走石越后，石头又凑到李星锋旁边，身子微微前倾，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，还故意压低了声音，怕吵到李星锋，却又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：
“锋哥，你是不知道，刚才你按摩的时候，宴会厅里可热闹了！”
“可惜你当时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，根本没心思欣赏。”
“要不要我再让她们跳一遍？”
“还有桌上的菜，现在都凉透了，我让厨房再热一遍，或者重新上一桌子新鲜的，你想吃啥都行！”
李星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，刚才按摩时，似乎隐约听到过悠扬的丝竹声，还有杯盘碰撞的轻响，只是当时浑身的注意力都被按摩的酸胀感占据，根本没心思细想。
缓缓睁开眼，看向不远处的桌案。
桌上的菜果然都凉了。
抬眼瞥了石头一眼，眼神里带着点刚缓过来的疲惫，浑身酸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，只能微微动了动下巴，缓缓摇了摇头，又重新闭上眼睛休息，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太够。
石头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，忍不住哈哈笑起来，声音不算大，却带着少年人的爽朗，在安静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说实话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老爹和老哥一起出手干这种“急活”了。
所谓“急活”，就是不按常规疗程，一次性用重手法排出体内毒素，对医生的体力和技术要求都极高。
尤其是老爹，这几年年纪大了，大多时候都在后院教徒弟认药材、练手法，很少亲自给人按摩，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人。
他们石家跟其他中医世家不一样，别家都讲究“传内不传外”，收徒弟也只收一两个嫡亲后辈，生怕秘方外传。
可石家的病人实在太多，光是城里靠下苦力吃饭的工人，像扛包的、工地搬砖的，每天就有不少来求医的，都是常年累月落下的筋骨毛病，不带些徒弟根本忙不过来，有时候忙起来，连饭都顾不上吃。
而且石家有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，只收“儿徒”。
就是从五六岁的小孩子里挑选有天赋的，带到家里从小养大，跟着自家孩子一起吃饭、读书、学医术，知根知底，也能培养出感情，不会担心徒弟学成后忘恩负义。
石头自己就有好几个师兄弟，大师兄比他哥都大五岁，从小就跟着他爹学摸骨，早都已经能独立给人看病了。
二师兄擅长配药，对各种药材的药性了如指掌。
他们都是从小跟石头和大哥一起在药炉边长大的，小时候还一起偷尝过药炉里的药汁，被老爹追着打。
可惜石头自己没继承石家摸骨的天赋，对背医书也提不起兴趣，更吃不了每天练手法练到指尖起茧的苦，最后只能跟着家里打理杂事，像招呼客人、安排厨房备菜这些活计。
如今大哥成了石家的掌门人，也开始收儿徒，老爹和爷爷就退到幕后，帮着带徒弟，教他们认药材、练手法，偶尔也给疑难杂症的病人看看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