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空间里好多灵草灵花要他照顾，还有大迷谷，我看他差不多也快睡够了。”木招摇帮苍耳擦嘴。
他的手在抖。
苍耳轻轻捉住他的手:“拾得呢？他也在种菜？”她从袖兜里摸出一根糖葫芦。
“他去凡界找过我对不对。他来找我了，我丢了眼睛，他丢了什么？郎哥哥又丢了什么？”
苍耳隐隐觉得不对。
老九笑一声：“这有什么好瞒的。明日一早，我就带你去看他们。还有你契约的仙人，都在养伤呢。”
“明天一早？现在…不是早上？”苍耳意识到什么，她的头垂了下去。
没了眼睛，她竟是个日夜都分不清的废人。
屋里气氛骤冷，忽听得门外一阵吵嚷。
“我都见到山主去了吃得斋，他端着那么多饭菜，一定是苍耳回来了！让我进去看一眼行不行？”
“巴巴？”苍耳疑惑道。
木招摇见苍耳忽然来了精神，赶忙挥了下手，猴精会意，立马跑了出去。
苍耳却忽然局促地用手捂住眼睛。
眼睛，她不能让巴巴看见她的眼睛。
木招摇早有准备地拿出一块天蚕丝巾帕，不慌不忙地帮她系在眼睛上。
苍耳用手细细地摸，料子又软又滑。
木招摇仔细为她描述巾帕的模样：“嫩黄色的，我在角落里绣了一朵小小的桂花，你摸着它就能想到我。我还做了好多颜色。就跟你小时候的屁…”
木招摇话还没说完，苍耳两只手急急捂住了他的嘴。
他偷偷地笑。
老九拎起木招摇就走：“屁什么屁，小姐妹说体己话，别杵着了。”
“苍耳！”巴巴进得门来，和苍耳抱成一团，“你可吓死我了！要不是有只鸟儿飞来报信，我们谁都找不着你，想不到，蜣螂和拾得还真把你带回来了！”
苍耳听着巴巴一个劲地絮絮叨叨，甜甜地笑。
“我跟你说，那只鸟一团黑，但会说话。我那会儿刚好也在凡界历劫，嘿！它冲我头上拉了泡屎就想跑！那我能忍？？！！我当下就抓了它，正要给它去去毛，烤来打个牙祭，它竟然说话了！！说它要找桂花旗幡，我一想，那不就是山主的店铺么！结果，没找到山主，倒把蜣螂和拾得两个给找来了！也不知那鸟跟他们说了什么，眨眼的功夫，他们两个就出了门，我想追都没追上！要不然，我能亲手把你带回来。”
苍耳听巴巴语气，透着十足的惋惜。苍耳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却是：幸好没来。
想来这次历劫，的确没让她留下什么好记忆。
忘了也好。
巴巴忽然让苍耳张嘴。
苍耳听话地张嘴，巴巴往她嘴里瞧了又瞧：“舌头在，也没哑巴啊。你怎么光笑不说话？”
苍耳愣了愣，笑着说：“巴巴，我很想你。”
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。
巴巴这才满意地继续唠叨：“素女那张破琴，我帮你收起来了。猿长老说，那是神器，我想着，帮你留着，不能便宜了猿长老他们不是。山主那边好物件那么多，也不差这一件。等你睡饱了，我帮你拿来。”
苍耳很想说自己睡饱了，想了想，巴巴还得回去睡呢。
巴巴又唠叨：“我这回去了凡界，遇到个秃驴！！可气死我了。我不过吃了几个负心汉，他日日追着我，让我改过自新，弃恶从善。”
苍耳这回紧张起来：“他有把你关起来吗？他打你了吗？你怎么逃出来的？”
巴巴愣了愣，没料到她会忽然这么问。
房里寂静了片刻，隐隐听得沉沉的呼吸声。
青崖没料到，苍耳关于凡界残存的一点记忆，竟然是这样的。
囚禁，拷打…逃跑。
多么讽刺。
他亲眼看见木招摇为她做巾帕，一日三餐不辞辛劳，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她。
她明明是一个被捧在心尖上的人，却在他的王府，在他青崖的身边尝遍了痛苦。
而他，竟然还口口声声说爱她。
他的爱竟是那么可笑！
巴巴忍不住探头张望了好一会儿，也没见着什么人，那呼吸声却不见了。
她这才张了张嘴继续道：“…怎么会呢…他好好地关我干嘛？
他不过追了我几个山头，不停地给我讲故事，念经。
那和尚唠叨得啊！！他追了我两个月，我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！耳朵倒是起了茧子。
你看我现在，一见你，就说不完的话！肯定就是他害的！
但你别说…那秃驴，长得还挺好看。
有一回夜里，他打坐念经，我在一旁偷瞧他，篝火映照在他的脸上，我忍不住就这么看他，看到火熄了都没发觉！”
苍耳附在巴巴耳边打趣：“你…是不是喜欢他？”
巴巴差点从床沿蹦起来：“怎么会！！我巴巴平生最恨男人！！秃驴也是男人！！我不过…看他长得好看，多瞧了两眼罢了。”
苍耳终于开怀笑起来，巴巴偷偷松了口气。
苍耳又问：“他长得比木招摇好看？还是比老九好看？”
巴巴的眼皮都跳了：“别别别。山主这样的天人之姿，岂是吾等能肖想的。而且，他是你的人。我怎么可能把山主当成男人看！！九爷我就更不敢了！！我以前见他们一回，就要晕一回。他们两那威压，一靠近我就受不住。”
巴巴一连说到天光放了大白！忽听得窗外的鸡鸣。
巴巴嗯？一声：“什么时候养的鸡？”
苍耳也疑惑，木招摇最怕吵闹，招摇人间怎么会有鸡？她愣了会儿，忽然明白过来，定是为了让她辨别晨昏用的。
“天都亮了，你赶紧去睡一会儿。等你睡醒了，再来找我好不好？”
巴巴的确快撑不住了，一整个晚上，她说得口干舌燥。
等出了金桂殿，走远了，她忽然立着不动，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天光下…嚎啕大哭起来。
苍耳起身，不小心碰倒了巴巴喝水留下的茶盏。
她惊慌之余，循着声音去捞，结果碰到了一双手，触电般躲开。
鼻尖气息告诉她，是那个日日躲在暗处，保护她的人奴。
她说不喜欢他的声音，这个人奴就真的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。
心里忽有点内疚。
她轻轻说了句谢谢。
半晌没有得到回话，但鼻尖那个人的气息萦绕不散，甚至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…他还在。
苍耳觉得浑身不自在，那人奴也不退下。她只能为难道：“能带我去找木招摇和老九么？”
人奴不说话，却往她手心里递过来一个东西。
苍耳轻轻握住，是一个剑鞘。
她就那么跟着他，一点点走到了阳光下。
风轻吹在她的脸上，扬走了她眼睛上的巾帕，她惊呼一声，着急去抓，慌乱中又捏到了几根手指。
那人奴不知为何，猛地一动，把手指抽了出去。
苍耳听到他隐忍的闷哼声，想她是不是不小心捏痛了他，淡淡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巾帕被轻轻得系在她眼睛上，那人的手指若有似无轻擦过她的头发。
“我刚做好了早点，想找你去吃得斋用饭。”木招摇的声音莫名透着一股怒意。
那抹清淡的桐花香气又隐入暗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