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，阳光正好。
周国良决定带小鑫去附近的大超市采购一番，周望默默地跟在了后面。
没像以前那样找借口推脱，也没表现出不耐烦，只是安静地跟着。
进了超市，周国良推着购物车，小鑫像只快乐的小鸟，在货架间穿梭，看到新奇的东西就拉爷爷去看。
周望则像个移动的置物架，手里很快就提满了各种商品。
新鲜的蔬菜水果、沉甸甸的米面粮油、小鑫挑的零食、还有老爷子特意选的一块不错的五花肉。
东西越来越多，周望两只手都占满了，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超市里冷气很足，但他却觉得后背有些湿热，手臂也开始发酸。
他努力保持着平衡，不让袋子掉下来，脚步明显比刚进来时沉重了许多。
小鑫偶尔回头，看到爸爸这副吃力的样子，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忍。
他拉了拉爷爷的衣角，小声说道：“爷爷，让爸爸拿这么多东西……不太好吧？
“爸爸好像很累的样子......”
周国良正拿着一瓶酱油在看生产日期，闻言，侧过头瞥了周望一眼。
周望立刻下意识地挺直了点腰板，尽管手臂的酸痛感更明显了。
老爷子转过头看着小鑫，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戏谑又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声音不高不低，刚好能让周望也听清楚：“没事儿，乖孙。“
”你爸他啊，心里乐意还来不及呢。”
他顿了顿，用下巴微微指了指周围零星走过的顾客，继续道：“你想想，咱爷俩，一个老一个小。”
“要是咱俩大包小包地拎着，让你爸空着手，那像什么话？”
“那不得让人戳着脊梁骨，说他一点都不尊老爱幼？”
“而且你听听，周围是不是有人在夸他？”
小鑫果然竖起小耳朵，认真地去听。
其实超市环境嘈杂，未必真能听清别人说什么，但周国良这话，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和情境构建。
周望也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。
果然，旁边路过一位带着孙子的老太太，笑眯眯地看了他们一眼，对自家孙子说：“你看那个叔叔，多孝顺，帮爷爷拿那么多东西，你长大了可要学着点。”
另一对年轻情侣走过，女孩也小声对男友说：“你看人家，一看就是顾家的好男人，陪老人孩子逛街还拿那么多东西。”
这些零星飘进耳朵的议论，像是有魔力一样。
周望原本因为疲惫而有些酸胀的腰杆，不自觉地又挺直了几分。
脸上的表情也从之前的忍耐，变得稍微……
嗯，甚至带上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骄傲？
虽然手臂和肩膀的酸痛感依旧真实存在，但心里那股因为被路人认可，被贴上孝顺、顾家的标签而产生的微妙满足感。
竟然奇异地冲淡了一些身体上的不适......
他不能喊累，更不能说不行！
这么多人看着呢，他得维持住这个好儿子、好爸爸的形象！
【周望这傻孩子还真信了路人的彩虹屁啊，没看见人家都是客气一下嘛，他倒好，拎得青筋暴起还咧嘴笑。】
【爷爷这招绝了，明明是在惩罚周望，却让他乐呵呵地觉得自己是模范爸爸】
【笑死，周望一边手抖一边强撑的样子太真实了，像极了我爸在亲戚面前逞能的样子】
【发现没？爷爷全程都没动手，光靠几句话就让周望自愿当苦力，这才是高手啊】
【周望：累死我了 但是被夸得好开心！
爷爷：计划成功。（狗头）jpg】
【这哪是逛超市，分明是爷爷给周望上强度呢。】
......
周国良将儿子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，心里门儿清，但脸上不动声色。
他顺手又从冷藏柜里拿了一盒鸡蛋，自然地递向周望：“喏，拿稳了，别磕着。”
周望看着那盒脆弱的鸡蛋，心里叫苦不迭，手上已经没地方了啊！
但他咬咬牙，还是腾出一只手有些别扭地接了过来，小心翼翼地摞在另一个袋子上，动作僵硬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鸡飞蛋打。
小鑫看着爸爸那副满头大汗、却又逞强的样子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但很快又捂住嘴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周国良也笑了笑，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，语气轻松地对小鑫说：“看见没？这就叫痛并快乐着。”
“你爸现在啊，心里美着呢。”
周望：“……”
他嘴角抽搐了一下，心里疯狂吐槽。
我美什么美，我胳膊都快断了......
但他不敢说出来，只能继续沉默地跟在身后。
接下来的采购过程，对周望来说简直是一场体力的考验。
每多一样东西，他身上的负担就重一分，但每当他想稍微流露出一点懈怠时。
老爷子总能适时地指出某个正在欣赏他的路人，或者小鑫那带着点崇拜和关心的眼神。
就像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，让他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。
结账的时候，周望看着收银台上堆成小山的商品，感觉眼前有点发黑。
他认命地开始往袋子里装，尽量分摊重量，但最终手里还是提了足足四五个硕大而沉甸甸的购物袋，勒得他手指发白。
回去的路上，周望走得更加艰难。
塑料袋的提手深深嵌进肉里，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。
周国良牵着小鑫悠闲地走在前面，爷孙俩有说有笑，讨论着晚上吃什么。
根本没有搭理周望的意思，仿佛后面那个苦力不存在一样。
“爸爸，你累不累呀？”
“要不要我帮你拿一个小的？”
小鑫终究是心疼了，回头奶声奶气地问。
“不累！”
周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，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抖。
“爸爸力气大着呢，这点东西算什么！”
他甚至还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，虽然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。
周国良回头看了他一眼，淡淡地说：“嗯，是得锻炼锻炼了，年纪轻轻身子骨都僵了。”
“我年轻的时候挑两桶水走二里地连大气都不喘一下，你这还得练！”
【看到周望现在累成狗的样子我就放心了，之前那么吼小鑫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？活该！】
【小鑫多好的孩子啊，还知道心疼爸爸。周望之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，现在知道当爹不容易了？】
【天道好轮回，之前对孩子大呼小叫，现在被爷爷治得服服帖帖，看着就解气。】
【要不是爷爷来了，周望还在那作威作福呢。现在知道拎包了？早干嘛去了！】
【看着周望累得直喘气我就想笑，这就叫现世报，让他以前整天板着脸训孩子。】
【现在知道当爹不能光动嘴了？也得动手干活，爷爷这波整我只能说干的漂亮。】
【周望之前对孩子那个凶样，小鑫都比他会心疼人。】
【该！让他以前动不动就吼孩子，现在拎包拎到手软也不敢吭声......】
......
周望扯了扯嘴角，心里泪流满面。
但只能咬着牙，一步一步地往家挪。
他第一次发现，从超市到家的这段路，竟然如此漫长。
终于到了楼下，周望几乎是凭着意志力爬上了楼。
进了家门，他把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往地上一放。
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，靠着墙大口喘气，感觉胳膊和肩膀都不是自己的了。
小鑫赶紧跑过去，给爸爸递上一杯水：“爸爸喝水，爸爸你好厉害呀！”
周望接过水，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。
然后看着儿子亮晶晶的、带着崇拜的眼睛，再回想一路上那些陌生人的赞许。
忽然觉得……好像……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？
甚至，心里还有一丝丝……诡异的成就感？
周国良一边不紧不慢地把东西往冰箱里归置，一边状似随意地说：“看到了吧？”
“有时候出点力气、受点累，不见得是坏事。”
“至少，能换来点实在的东西。”
周望瘫在椅子上，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，又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一脸关切的儿子，第一次没有在心里反驳。
他揉着发酸发胀的胳膊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，这种被家人需要、并因此获得认可的感觉。
似乎……比他在外面挣了多少钱，或者在网上有了多少热度，都更让他觉得踏实。
这种踏实感，沉甸甸的，就像他刚才手里提着的那些米和油。
......